国会选举后：韩国政客恐(kong)将继续“你死我活”而非关心民生福(fu)祉,李(li)在明,尹锡(xi),阵营

从最终选举结果的数据来看(kan)，李(li)在明及其领导的共同民主党显然取得了压倒性胜(sheng)利。该党及其卫星政党“共同民主联(lian)合”累计赢得175个议席，轻松超过半数。如(ru)果得到祖国革(ge)新党（赢得12个议席）等其它在野党支持(chi)，整个“泛(fan)民主革(ge)新阵营”再(zai)次赢得五分之三多数，预示着它们立法活动(dong)受到的制约将进一步减少，有望在无需执(zhi)政党同意的情况下便以快速通道(dao)在国会通过大部(bu)分立法。

当地时间(jian)2024年(nian)4月10日晚间(jian)，韩国三家主要电视台公布的出口民调显示，在第(di)22届国会议员选举中，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大幅领先于执(zhi)政党国民力量党。当日下午，共同民主党党首李(li)在明在位于首尔汝(ru)矣岛的国会议员会馆内接受媒体采访(fang)。 中新社记者 刘旭(xu) 摄

从监督和制衡执(zhi)政党与尹锡(xi)悦政府的角度来说，“巨大在野阵营”的绝对优势能更有力地推动(dong)各类独(du)检法（任命(ming)独(du)立检察官调查特定案件的法案）和国政调查，例如(ru)此前被尹锡(xi)悦行使“再(zai)议要求权(quan)”（否决权(quan)）阻挡的《金(jin)建希独(du)检法》《大庄洞独(du)检法》《梨泰院惨案特别法》等法案，便有可能被共同民主党再(zai)度提出，甚至跳过国民力量党重新推进。

对于尹锡(xi)悦和执(zhi)政党国民力量党而言，字面数据和记录上这次选举的确输得难看(kan)：这次选举是(shi)自1992年(nian)以来投票率最高的一次（约66.97%），但国民力量党及其卫星政党的选举结果，却是(shi)史上最大的“朝(chao)小野大”席次差距；选后的国会结构意味着尹锡(xi)悦将成为韩国第(di)一位整个任期(qi)都面临“朝(chao)小野大”的总统。

由于选举结果充分体现了选民对政府施政的不认可，韩国国务总理(li)韩德洙(zhu)向总统尹锡(xi)悦提出辞(ci)职，韩国总统府总统秘书室室长、政策室室长、首席秘书全员请辞(ci)。作为国民力量党的紧急(ji)对策委(wei)员会委(wei)员长（临时领导人），被视为尹锡(xi)悦心腹和“接班人”的韩东勋也宣布辞(ci)职。

然而在这些直观数据背后，其实尹锡(xi)悦尚未被选民“判处死刑”，只是(shi)收到了“黄牌警告”；李(li)在明阵营的大胜(sheng)也并不即刻凸显出“改(gai)朝(chao)换代”的标志性、决定性意义。相比于上一届国会选举，国民力量党阵营累计只损失了五个议席，至少守住(zhu)了“阻止修宪和弹劾总统的防御线”（100席），因此李(li)在明阵营无法以超级多数的优势提前终结尹锡(xi)悦的总统任期(qi)，在技术层面也很难通过中止“冗长辩论”等手段越(yue)过执(zhi)政党议员、直接把争议性法案交付全体会议表决。

就(jiu)赢得选区分布来看(kan)，李(li)在明阵营在一些关键选区（包括庆南釜山地区，以及首尔的道(dao)峰、龙山、麻浦、铜雀，京畿道(dao)城(cheng)南的华城(cheng)以及盆唐）遭遇败选，反过来是(shi)国民力量党基本守住(zhu)了竞争激烈的汉江和京畿道(dao)南部(bu)一带选区（但在东南部(bu)洛东江一带选区表现惨淡(dan)）。在比例代表得票率上，国民力量党反而比共同民主党阵营高出10个百分点。由此可见，李(li)在明并未突破韩国地域(yu)政治的版图，也没有广泛(fan)赢得选民的完全信任。

造成这一结果的直接原因，在于各党派（尤其是(shi)两大党）的竞选策略。共同民主党在候选人党内提名中采取“非明横死”（非李(li)在明派惨死）的公荐，导致现任议员下游20%的非李(li)在明派党员集(ji)体出局，引发了党内外关于该党彻底“李(li)在明化”的担忧。在选举结果上也有利有弊——多名亲(qin)李(li)在明的院外候选人当选，但也导致了首都圈(quan)若干选区的失利，加剧了该党缺乏多样性、日趋极化的形象。如(ru)果没有曹国领导的祖国革(ge)新党公开喊出“三年(nian)太长”，呼吁“提前结束尹锡(xi)悦政府”，间(jian)接拉抬(tai)共同民主党的选情，“非明横死”推举策略的负面效应(ying)还会更大。

尹锡(xi)悦和国民力量党的策略虽有所不同，但却起到了类似效果。大打(da)各种“审判论”的竞选口号，只是(shi)固(gu)化了其在在野党口中“检察官专制”的形象。大量提名现任议员，也无法构成新鲜(xian)竞争力。如(ru)此一来，尹锡(xi)悦只能聚集(ji)、巩(gong)固(gu)其支持(chi)群体的基本盘。竞选纲领和战略既然毫无突破性，最终的选举成绩与上届相当、守住(zhu)基本防御线也就(jiu)不足(zu)为怪。

用党内竞选阵营人士的话说，国民力量党目(mu)前的支持(chi)基础(chu)也仅限(xian)于“江南和岭南、60岁以上的老年(nian)人”。从另一个角度看(kan)，本次选举60-69岁老年(nian)人投票最多，的确导致尹锡(xi)悦阵营得票率超出了选前出口民调预期(qi)。

当然，最重要的原因仍在于选民对尹锡(xi)悦政府的不满和警告，虽然这不等于他们已经信任李(li)在明阵营可以取而代之。外界戏称“大葱打(da)败了尹锡(xi)悦”（近期(qi)他在一家超市拿起一捆标价875韩元的大葱，称价格“很合理(li)”，但其实这是(shi)政府补贴价格，并非3000至4000韩元的市场价，因此遭到外界猛烈抨击），但这背后所体现的，则是(shi)民众对尹锡(xi)悦政府集(ji)中不满的各方面因素——经济(ji)政策不力（财(cai)政紧缩(suo)、民生和中小工商业者困(kun)顿），逃避(bi)实质问题，与选民实际需求脱钩，“检察官式”自上而下的傲慢。

无论是(shi)扩招医学生、医界罢工，还是(shi)“大葱事件”，都放大了尹锡(xi)悦政府的“槽点”和民众累积的愤怒情绪。对于选民来说，对尹锡(xi)悦两年(nian)执(zhi)政的表现“受够了”，才是(shi)他们用选票惩罚国民力量党的根本原因。

朝(chao)小野大延续，两党对立加剧

除了两大党力量对比的格局，本次选举另外两个赢家，便是(shi)祖国革(ge)新党及其创始人曹国，以及历经三次败选后终于进入国会的改(gai)革(ge)新党及其创始人李(li)俊锡(xi)。曹、李(li)二人上升为重量级人物，又分别代表了共同民主党和国民力量党的退党派（“非李(li)在明派”和“反尹锡(xi)悦派”）被视为下届总统大选的潜在挑战者。同时祖国革(ge)新党在成立不过一个月的情况下，便获(huo)得24.25%的比例代表得票率，一跃成为国会第(di)三大党，从侧面体现了不少选民对两党相互“比烂”现状的不满。

然而曹国和李(li)俊锡(xi)本就(jiu)分别出自共同民主党和国民力量党，前者的政党与共同民主党政治光谱高度重叠，后者则是(shi)把一个类似国民力量党的保守派政党发展成为无所不包的“大帐篷”政党，二人其实是(shi)韩国独(du)特的选举制度受益者。相比之下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“第(di)三势力”几乎全军(jun)覆没，尤其是(shi)目(mu)前国会第(di)三大党、进步派的绿(lu)色正义党竟无一人当选国会议员。换言之，除了朝(chao)小野大的态势持(chi)续并加剧，两党对立的政治生态也没有得到实质改(gai)变。

单一选区简(jian)单多数制最显著的影响，便是(shi)容(rong)易造成大党主导，挤压小党生存空间(jian)。2019年(nian)底，韩国通过《选举法》修正案，在选区议席+比例代表议席格局的基础(chu)上引入了准联(lian)动(dong)制，加强了政党票的权(quan)重，也更有利于小党跨越(yue)进入国会的门槛。这显然对大党不利。为了维系原有国会版图，对抗准联(lian)动(dong)制，两大党便竞相成立“卫星政党”——竞选期(qi)间(jian)以独(du)立政党的名义争夺(duo)国会议席，选后便解散或与“母党”合并，效果便是(shi)维持(chi)大党原有的国会议席，真正的第(di)三方小党生存空间(jian)并未增加。

两大党公然利用法律和制度漏洞，不受任何制约，导致“准联(lian)动(dong)制”减少政党政治极化对立、增加国会和政治多元化的初始目(mu)的大打(da)折扣。原有生态在此次国会选举中进一步固(gu)化，意味着未来朝(chao)野对立、尹锡(xi)悦与国会的紧张关系仍将继续。美国智(zhi)库(ku)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（CSIS）指出，自尹锡(xi)悦就(jiu)任至今年(nian)1月，执(zhi)政党提交的法案在国会通过立法的不到三成（29.2%），相比之下此前历任政府的法案通过率达到61.4%。仅数据便可表明，未来尹锡(xi)悦提前成为“跛脚(jiao)总统”并非夸张说辞(ci)。

尹锡(xi)悦已经为未来三年(nian)执(zhi)政勾勒了国内政策计划，包括住(zhu)房供(gong)应(ying)政策、放宽绿(lu)化带的管制、实施大型(xing)基础(chu)设施政策。尽管这些政纲一度提高了他的支持(chi)率，但进一步壮大的在野阵营早就(jiu)把尹锡(xi)悦的国内政策抨击为“民粹主义”，未来尹锡(xi)悦将相关政策以立法手段加以落实，必将面临更加复杂的博弈。

相比于韩政府在任期(qi)结束前“什么也做(zuo)不了”，更严(yan)重的问题可能在于韩国“角斗士政治”下的极化对立是(shi)否会无限(xian)制发展，以至于成为无底线的政治清算。用韩国西江大学政治学教授赵永浩的话说，韩国政坛将继续“被想要杀人者和想要生存者之间(jian)的斗争所主导”，而“人民关心的民生、经济(ji)、低出生率和福(fu)利等问题都退居次要地位”。

例如(ru)，李(li)在明本人便因为担任京畿道(dao)城(cheng)南市市长期(qi)间(jian)在住(zhu)房开发项目(mu)中涉(she)嫌贪腐，遭到刑事指控和司法起诉，为此他一度绝食24天加以抗争。目(mu)前仍处于受审状态的他，还是(shi)靠着当选国会议员，才享有司法豁免权(quan)。李(li)在明与尹锡(xi)悦的“殊死较量”在今年(nian)竞选期(qi)间(jian)愈(yu)演愈(yu)烈，恶性事件层出不穷：有老人用刀刺伤(shang)李(li)在明的脖子，有年(nian)轻人拿石头袭(xi)击国民力量党议员的头部(bu)，社交网络上的仇恨(hen)言论更是(shi)不绝于耳……

在尹锡(xi)悦这边，其妻子金(jin)建希收受奢侈品包涉(she)嫌贪腐、操纵股价、伪造履历、论文抄袭(xi)等丑闻，同样成为反对党持(chi)续攻击并致力于司法处理(li)的“黑点”。在韩国政坛，一旦选后出现“改(gai)朝(chao)换代”，便总是(shi)伴(ban)随着对前任或竞争对手的刑事调查，形成了以司法为工具进行政治清算的恶性循环。更可怕的是(shi)，韩国人民研究所的民调发现，20%的选民希望看(kan)到尹锡(xi)悦和李(li)在明同时受到惩罚。当仇视的氛围从政坛外溢(yi)到民间(jian)，选举之后朝(chao)野双方能否专注于解决国家发展与民生难题，前景(jing)更是(shi)难言乐(le)观。

目(mu)前看(kan)来，国会选举后受到影响更小的也只有韩政府的外交政策，因为尹锡(xi)悦的外交政策无关于他在国内的民粹主义。李(li)在明阵营当然会继续抨击尹锡(xi)悦政府的对外政策“不切实际”，但在朝(chao)鲜(xian)半岛局势紧张加剧，朝(chao)鲜(xian)明确改(gai)变政策、将朝(chao)韩关系定义为“敌对的两个国家”和“交战国”的背景(jing)下，尹锡(xi)悦将继续其亲(qin)美、拉进韩日关系、对朝(chao)强硬(ying)的政策。无论外部(bu)局势如(ru)何变化，韩国国会对总统行使权(quan)力、设置(zhi)外交议程的影响力依然有限(xian)。

对于多数韩国选民来说，这或许不过是(shi)又一次无奈的选择。他们对尹锡(xi)悦不满意，但也不放心对李(li)在明说“是(shi)”，因此只能通过后者来警告前者。然而如(ru)果双方“你死我活”的斗争逻辑不改(gai)，韩国民众的关切只会被继续无视。投票结束之后，失望只得继续。

（胡毓堃，国际政治专栏作家、中国翻译协会会员）